喬班尼一下子睜眼醒來,原來他疲乏地躺在這小山岡的草坪上睡過去。他心裡久久不能平靜,臉頰沾滿冰冷的淚水。
喬班尼彈簧一般跳起身來。鎮子仍像剛才一樣燈火通明。但喬班尼卻感覺這光亮比剛才要溫暖得多。
剛才自己還在夢裡邀游的天河,依然白燦燦地掛在天邊,黑洞洞的南邊地平線的上空尤其撲朔迷離,如煙霧蒸騰。其右邊的天蠍座紅星銀輝熠熠,天空整體的排列幾乎沒有任何變化。
喬班尼一溜煙兒跑下山岡。他心裡隻是惦念還沒吃晚飯的母親。他飛速穿越黑洞洞的松林,繞過牧場的灰白色柵欄,從剛才的入口處返回昏暗的牛舍前面。好像有人剛剛外出歸來,傍晚沒有見到,而現在卻停著一輛車,車上裝著兩隻木桶。
「晚安。家裡有人嗎?」喬班尼喊了一聲。
「來了。」一位穿白肥腳褲的人立刻應聲走出。
「有什麼事嗎?」
「今天沒有給我們家送奶。」
「是嗎,實在對不起。噢,今天中午,我迷迷糊糊地沒關好柵欄,有條大蛇乘虛而入,鑽到母牛那兒,喝掉大部份的牛奶。」那人笑著說。
「是嗎?好,我該回去了。」
「好的。讓你特地跑來。」
「沒什麼。」
喬班尼兩手捧著還溫熱的奶瓶,走出牧場柵欄。
他穿過林蔭道,走上大街。又走一會兒,就到十字路口。路口右前方大路盡頭就是剛才坎帕奈拉他們分完河燈出發的地方。河上的橋頭堡隱隱約約聳立在夜空中。
十字路的街邊店舖前,聚集著兩夥女子,一邊朝橋那邊觀望,一邊交頭接耳地談論什麼。再一看,橋上也有許許多多的燈光和熙攘的人群往來晃動。
喬班尼心裡一下子涼半截。就突然走向那群人。
「出什麼事?」他大聲問道。
「小孩掉到河裡。」一個人說罷,其他人不約而同地看著喬班尼。喬班尼不顧一切地向大橋跑去,橋上人山人海,簡直看不見河面。人群中還有穿白警服的員警。喬班尼順著橋墩飛也似地下到開闊的岸邊。
隻見許多人手持燈火沿著河灘匆匆忙忙走上走下。對岸黑暗的堤壩上也有七八點燈火在移動。河面上早已不見王瓜燈籠的影子,灰暗的河水發著微弱的聲響,靜靜流淌。
下游河灘有一塊沙洲,黑壓壓的人群輪廓分明可見。喬班尼快步來到人群前,一眼發現剛才跟坎帕奈拉在一起的馬爾梭。
馬爾梭走過來對喬班尼說:「喬班尼,坎帕奈拉掉到河裡去啦!」
「這怎麼會?什麼時候掉進去的?」
「札內利想從船上把王瓜燈籠推到河裡去,不料船身晃一下,他就栽到河裡去。坎帕奈拉為了救他立刻跳入水中,奮力把札內利推向船邊。札內利抓住船舷得救,而坎帕奈拉卻不見了。」
「大家都去尋找吧!」
「嗯,但不久就都回來。坎帕奈拉的父親也趕來。可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,札內利已被領回家。」
喬班尼走進人群。面色鐵青、尖下額的坎帕奈拉父親身穿黑衣服呆呆地直立著,四周圍滿學生和鎮上的人。坎帕奈拉父親左手攥著手錶,目不轉睛地注視河面。
眾人也都死死盯著河面。四周鴉雀無聲。喬班尼隻覺心裡忐忑不安,雙腿打顫。打魚用的電石燈往來穿梭。黑黑的河水微波閃閃,湧流不息。
下游,漫長的銀河倒映在整個河面,如在眼前,儼然果真降臨人間。
喬班尼此時感到坎帕奈拉永遠都要留在那條銀河邊上,不禁湧起一陣難以抑制的心酸。
人們仍不死心,渴望坎帕奈拉從浪花中躍出說一聲:「我遊好遠好遠」,或者他到一個無人知曉的沙洲,等待人們去搭救。 這時,坎帕奈拉的父親斷然說:「已經不行了。他自落水已經過四十五分鐘!」
喬班尼猛地衝到博士跟前,本來想說自己知道檻帕奈拉的去向,自己一直和坎帕奈拉在一起來著。可是喉嚨好像給什麼東西塞住,什麼也說不出來。博士倒以為喬班尼前來問候,就端詳好一會喬班尼。
「你是喬班尼吧?今晚讓你受累了!」博士親切地說。
喬班尼半晌說不出話來, 隻是一個勁兒地鞠躬。
「你父親回來了吧?」博士緊緊抓著手錶,又問了一句。
「還沒有。」喬班尼輕輕搖了搖頭。
「怎麼會呢?前天他還給我來信呢。信上說,他很好。今天總該回來了吧!或者船誤期不成?喬班尼,明天放學後和大夥兒一起來我家玩吧!」
說完,博士繼續將視線移向下游銀河倒映的河面。
喬班尼百感交集,默默離開博士。他想快些把牛奶送到母親身邊,並把父親就要回來的消息告訴母親。於是一溜煙地沿著河灘向鎮子跑去。